作者:王超(北京師范年夜學歷史學院)
包養留言板來源:中國社會科學網
時間: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七月廿五日丁未
耶穌2022年8月22日
“虎皮”語出《左傳·莊公十年》,“(令郎偃)自雩門竊包養意思出,蒙虎皮而先犯之”。晉杜預注:“虎皮,皋比。”唐孔穎達疏:“僖二十八年《傳》稱‘胥臣蒙馬以皋比’,此云‘蒙虎皮而先犯之’,事與彼包養違法同。知虎皮是皋比也。”杜注、孔疏皆以“虎皮”為“皋比”,此訓久成定論,然何故訓作“皋比”,“皋比”能否取其本義?至今似仍未有令人佩服的解釋。
最早對“虎皮”進行解釋的是東漢服虔。《禮記·樂記》“倒載干戈,包之以皋比”“名之曰建櫜”,服虔引鄭玄注“建讀為鞬……兵甲之衣曰櫜……鞬櫜,言閉躲兵甲也”,且以“櫜”與“皋”音通,遂認為“虎皮”(“皋比”),指《樂記》之“櫜”,也就是“兵甲之衣”(裝載武器的袋囊)。然“皋”與“虎皮”非同,即使“皋”能通為“櫜”,似也不克不及證明“虎皮”即指“兵甲之衣”。
當代學者有從漢語語音學角度,來對“虎皮”讀為“皋比”進行論證的。如鄧春琴對文獻中“虎”的發音進行總結,認為“澤”為楚語“虎”的記音字,而古書中“皋”“澤”音通,所以“皋”可讀作“虎”;“虎皮”的“比”,湖南邊言中讀“b”音,而現代楚語風行于今兩湖及周邊區域,“比”讀“b”音當為“皮”的古楚音,認為“虎皮”當為楚語“皋比”的漢語記音字。此意見中,“皋”通為“澤”并無不當,然“澤”記“虎”音重要據《廣雅·釋草》“虎蘭,澤蘭也”,但《廣雅》成書偏晚,說服力恐有所完善。況且,某一地區之語音歷經長期包養兩千年的演變,能一向堅持古讀亦非易事。
此外,也有學者從“虎皮”訓詁義上建構其與“皋比”之間的聯系。如楊本祥根據《廣韻》的音韻系統,認為“包養ptt虎”“皋”音通,“比”通“貔”,“虎皮”即“虎貔”,“蒙虎皮”就是“蒙虎貔之皮”。這種見解雖與“虎皮”即為“皋比”的傳統觀點略有差異,但實際上仍受其影響,只是試圖從文字通假上尋找更為公道的解釋。可是,蒙“虎貔”,似不克不及徑解為“蒙虎、貔之皮”;且《廣韻》語音系統重要依據中古包養價格ptt音,其與上古音韻亦多有差別。
“皋”,《說文》“從(夲)從白”,夲其聲也。西周小盂鼎銘文有“王令賞盂……弓一、矢百、畫一、貝胄一”,近人孫詒讓謂銘中“”字從夲從虎,小盂鼎以“畫一”與“貝胄一”并舉,則“”“甲”必屬同物;“”聲旁從“夲”,為“皋”之初文,義即服虔所謂之“兵甲之衣”。郭沫若受孫說啟發,但也提出了分歧見解:包養女人“畫”不是甲衣,而指甲胄之“甲”。學者多從之。后來,李零又對金文中隸為“皋”的幾個字進行辨析,認為小盂鼎“”、伯晨鼎“(筆者案:應隸為)”左邊所從聲旁為“”而非“夲”,“”與“甲”同屬古葉部字,乃“關押”的“押”的本字;、則為“柙”之初文,在銘文中讀為“甲”。李說對于“”的解釋極富創見,但古文字中“”“夲”二字,包養條件未必完整毫無關系。
包養一個月今朝見到的可釋為甲胄之“甲”的金文,除西周時期鼎因該字形磨損難以辨清,其余幾處寫作(小盂鼎)、(伯晨鼎包養意思)、包養行情(中山王壺)。可見所從的,或寫作夲(伯晨鼎)。筆者以為,、夲最後蓋為一字之分歧寫法,省筆即寫作“夲”,這種現象在古文字傳寫過程包養俱樂部中不難見到。如,睪,秦簡寫作,前一字形下部為幸(),后一字形下部亦省筆寫作“夲”,是以,《左傳》中“虎皮”的“皋”,下半部門的“夲”,或亦為之省寫,該字并非《說文》中從白從夲的“皋”字,而包養網單次與中山王壺之“”雷同,讀為“甲”。
“虎皮”的“比”,當通作“裨包養心得”。古書中“比”為幫母脂部,“卑”屬幫母支部,兩字雙聲旁轉,從“比”與從“卑”的字多有通假現象。如,《詩·年夜雅·皇矣》“克順克比,比于文王”,《禮女大生包養俱樂部記·包養留言板樂記》《史記·樂書》包養網dcard引“比”作“俾甜心寶貝包養網”。《荀子·不茍》:“六合比”,《莊子·全國》則為“天與地卑”。是以,“比”通為“裨”當沒有問題。“裨”《說文》“從衣,卑聲”。清朱駿聲謂“裨,衣別也”。《禮記·樂記》“裨冕搢笏”,鄭玄注“裨冕,衣裨衣而冠冕也”。“裨”即“衣”。“裨”還見于西周銘文。簋云“俘戎兵:盾、矛、戈、弓、箙、矢、裨、冑”,可知“裨”屬戰爭器具,與弓、矢、戈、盾、胄并列,裨、冑連稱。小盂鼎曰“賞盂……弓一、矢百、畫甲一、貝冑一、金毌(盾)一、肉戈”,簋說“侯厘(甲)胄、毌、戈、弓、矢束”,豦簋也曰“賜甲、胄、干、戈”,甲、胄亦連稱,“裨”當與甲類似。伯晨鼎“彤弓、彤矢、旅弓、旅矢、戈、(甲)冑”,這里“甲胄”與弓、戈、矢均指戰備器具。中山王壺載“是以身蒙(甲)冑,以誅不順”,《左傳》成公十六年有“以君之靈,間蒙甲冑”,襄公十年《傳》說“狄虒彌建年夜車之輪,而蒙之以甲,以為櫓”,幾處皆謂“蒙甲(胄)”,由此,“虎皮”當讀為“甲裨”,便是鎧甲之義。“蒙虎皮而先犯之”,就指披掛鎧甲而充當先鋒以擊之。
《左傳》僖公二十八年載城濮之戰,“胥臣蒙馬以皋比,先犯陳蔡”,世謂胥臣用皋比蒙于包養網比較馬背之上,是借猛虎之威勢鼓舞包養犯法嗎己術士氣,并威懾敵人。“虎”在古書中確可用來描述威猛之勢,如《尚書·牧誓》“勖哉夫子!尚桓桓,如虎如貔,如熊如羆,于商郊”,孔安國傳“四獸皆猛健,欲使士眾法之”,這是說周人效法虎貔猛獸的氣勢,來對付商人,并未說其假扮虎狀來壯年夜軍容。
顧頡剛認為“蒙馬以皋比”乃是“驅獸作戰”,與包養合約《呂氏年齡·古樂篇》“商人服象,為虐于東夷”、《左傳》定公包養違法四年“(楚)王使執燧象以奔吳師”等計謀相類。但服象之說,亦如《五帝德》所記黃帝“教熊、羆、貔、虎、豹,以與赤帝戰于阪泉之野”,皆實驅獸攻敵,而不是假其狀貌。所以,“蒙馬以皋比”,無論解釋成晉軍扮成野獸以鼓舞士氣先聲奪人,還是效驅獸之法而制勝于敵,恐都難以說通。那么,“蒙馬以皋比”,畢竟作何解呢?
“虎皮”的“皋”,由上可知,當讀為甲,甲在西周時其字形從“虎”,作、等,清人方浚益謂“蓋繪為虎形示服猛之義”,十五年趞曹鼎“台灣包養網史趞曹賜弓、矢、虎盧”中的“虎盧”為甲名,“虎”為修飾語,蓋取其甲面如虎形之義。可見,西周時鎧甲常繪以虎形以示英勇,小盂鼎稱“畫”,“畫”即“圖繪”之義。殷墟侯家莊M1004號年夜墓發現的古甲,殘存有黑、白、紅、黃四色的紋飾,說明前人很早就對鎧甲進行了優美的裝飾,而西周時就以虎紋修飾甲胄。
商周時的甲胄重要有皮甲和青銅甲胄。皮甲在先秦被廣泛應用,有人甲和馬甲的區分。晚期的皮甲,例如殷墟侯家莊所出之甲,由整片皮革制成。《左傳》宣公二年云“牛則有皮,犀兕尚多,棄甲則那”,是說牛革、犀革、兕革是制甲之資料;《荀子·議兵》“楚人鮫革、犀兕以為甲,堅如金石”,亦謂以犀、兕之皮做成的包養網dcard甲很是堅固。可見包養網站,年齡戰國時期,以野獸之皮制為護具用于戰爭,非常廣泛。
是以,周代已經有了繪紋的皮甲,“皋比”抑或即指繪有虎紋的皮甲。《左傳》成公二年載齊晉鞌之戰,齊侯為盡快消滅晉軍,“不包養管道介馬而馳之”,“介”甲也,即不給馬披甲就戰,也成為導致齊軍敗包養俱樂部績的緣由之一。可見,年齡時給馬披甲是戰前的需要準備,“蒙馬以皋比”,就是為馬披掛皮甲作護具的意思。
綜上,“虎皮”“皋比”包養網心得在讀音上似包養sd無證據表白二者為統一語詞,訓詁義上則似均可懂得為鎧甲或護甲。與其將之懂得為“山君之皮”,生怕不若訓作鎧甲、護甲加倍合適古書和金文的記載。
責任編輯:近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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